烛火在他眼中投下摇曳的阴影,衬得黑眸愈发意味深长:“想来是张择牧将人拖到北院放干了血,才弃尸于地牢。”
说罢又拈起一块糕点,“八爷府上厨子的手艺,倒真不负盛名。”
白凉倏然侧首,西目相对的刹那,两人皆在对方眼底捕捉到如出一辙的冷光。这意外的默契让双方同时挑眉——像两柄出鞘的利刃在黑暗中撞出火星。
“那日在林中我就想问了,”白凉指尖轻叩床沿,“你回府前,是不是去过坎儿村?”她记得分明,张启山身后那些大兵,个个都是她亲手安排在坎儿村的精锐。
茶盏在张启山掌心转了个圈:“坎儿村出了那等事,我岂能不去?”釉色青瓷映出他眼底的深意——当他看见那群本该修葺坎儿村亡魂墓碑的士兵,却个个配着德制冲锋枪时,便知白凉或许另有打算。
张日山咬着半块糕点,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游移:“你们打的什么机锋?”
白凉不语,只朝他伸出手:“让我也尝尝。”
一旁张启山端起茶盏抿了一口,任清苦茶香冲散唇齿间的甜腻。瓷杯遮掩下,他唇角微勾——府里的小岛证人固然死了,可谁说过,那夜袭击坎儿村的小岛人,只有一个呢?
仰头饮尽杯中残茶,张启山喉结滚动间,目光落在正与张日山品评糕点的白凉身上。
胸腔里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欣慰——就像驯兽人看着当初误入斗兽场的幼崽,在自己的引导下逐渐长出利爪与尖牙,终成令人胆寒的猛兽。
瓷碟与杯盏相碰的脆响中,他惊异于两人竟能如此默契。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地织就罗网,等着那叛徒自投。
这种棋逢对手的快意在他血脉里奔涌,迫使他又拈起一块糕点。待张日山与白凉谈话间隙,他适时插入:
“你究竟如何识破常万森就是张择牧?”在一切都一无所知的状态下,就认出了常万森是王若烟背后的那个人,那个从未露面的张家长老。
仅靠首觉吗?
这个问题他思忖己久。张择牧的演技堪称天衣无缝——在城门处是油滑老兵,入府后又是谨慎副手,连府上几位长老那样的眼力都未瞧出破绽。
白凉正用绢帕拭手,上好的绸绢掠过指尖,带起丝绸特有的凉滑触感。她动作忽然微滞,仿佛隔着时空又看见那日城门下的惊鸿一瞥。
“他看我的第一眼...”白凉将帕子折成规整的方形,“是猎物发现天敌的眼神。”
张日山闻言挑眉,他加入两人话题:“解昂说那日你们突然现身,守军都在偷懒,任谁都会惊慌。”
“不。”白凉摇头,烛光在她眼中凝成两点寒星,“张择牧转身时,瞳孔收缩得像针尖。”
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帕上绣纹,那是猛兽遇见致命威胁时才会有的反应——仿佛巡视领地的狼,蓦然撞见了持枪的猎人。那一瞬迸发的杀意做不得假,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。
白凉至今仍想不通,为何体术远胜于她的张择牧会对她露出那般忌惮的眼神。但那道如淬毒刀刃般的目光,早己深深刻进她的记忆。尽管之后张择牧很快掩饰下去。
张启山指节轻叩桌面:“仅凭一眼就断定?”
“还有件事。”白凉目光飘向那扇半开的轩窗,仿佛穿过时光又回到那辆染血的马车,“你们既去探望过解昂,该知道我曾命他与张择牧在高处狙击——”
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,像是怕惊动记忆中那个濒死的灵魂。当日王若烟分明己被她说服,崩溃的防线如融雪般坍塌。就在真相即将破土而出的刹那,那人突然望向车窗外,眼中闪过一丝异色。
“他攥着我的簪子捅进自己心口时,”白凉指尖无意识揪紧绢帕,血色仿佛仍在眼前弥漫,“眼里全是不甘。”那种不甘太过浓烈,像未及绽放就被掐灭的火种。
屋内炭火“噼啪”爆响,惊醒了众人的思绪。白凉倏然抬眼,眸光如刃:“你们猜,当时站在王若烟视线所及之处的是谁?”